文/郑翔宇
我是在家人的保护下成长的。现在,我体内焕发着无穷生机、思维永其徜徉,家人们却在以惊人的速度老去。
很奇怪,18岁一过,好像家人真是一瞬间老去的。回到老家,小时候的记忆浮现。午觉时,我跟表哥表姐一起躺在床上,爷爷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监督,不准我们睁眼。现在,表姐已经上班了,因为工作努力还当了个小领导,表哥也当上了人民警察。
我上次回家,爷爷啃骨头时牙齿掉了。我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他,头发稀疏花白,人倒越像个小孩儿了,隙着牙缝。后来,他又被查出有轻度的糖尿病。让他注意饮食,不准吃这吃那,剩菜剩饭不要吃,水果坏了整个都不能吃,哎,也不听劝。他总说:“你们这代人生活好了就忘本了,不懂得节约,没过过苦日子。”我也知道我说的毫无作用,知道了他的经历,就知道说再多也没用,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,是忠于那个时代的。
我小时候,一直想长得比奶奶高。那时,我还要拉着奶奶的手,耳朵最多打齐奶奶手肘的位置。现在,我比她高了大半个身子。奶奶一直说眼睛越来越看不见了,耳朵也听不清了,要去做白内障手术,耳朵也要戴上助听器。她和我微信视频的时候,炫耀着她的新装备。奶奶曾是村小学的语文老师,不仅识字多,字也写得不错,眼神很好。
成都冬天冷,家公膝盖疼得厉害,12月就赶着去海南了,年都不准备回去过了。家婆还好,不过也是小病不断,头发越来越稀疏。如今天天打麻将、跳舞,气色好了很多。
父亲心态好,娃娃脸,总是说自己很年轻,每次还自恋地换身装备在房间里录唱歌视频。但在照片里,他的脸一天天地圆起来,双下巴堆着,这位自以为还是年轻小伙子的男人也在快速变老。父亲生活一直没有规律,作息很糟糕,那是工作原因。父亲变老的样子很特别,体现在生活情趣的衰老。
以前,他会带我们去野餐、钓鱼,在楼顶搞烧烤。还买了个帐篷,给花园里布置好灯光,夏天时,坐着帐篷里拿望远镜看月亮。现在,叫他去钓个鱼,他却说:“我有那空时间去钓鱼,还不如直接去买来吃。”父亲这辈子最大的失误,可能就是没有分清工作和生活的界限,但他依然在很长一段时日内,无言地展现出一个男人、一个父亲最伟大的模样。
母亲做了个小手术,视频里看着疼得厉害,脸还有些浮肿。母亲很时尚、开明,经常看一些肥皂剧。我隐隐地觉得母亲也老了,体现在许多细微之处。以前,我很喜欢母亲选中的衣服。现在,母亲发给我看的衣服,我觉得很难喜欢上一件。她说,跟不上我了。母亲变得比以前更念叨了,一件小事能念叨半个小时,我稍不耐烦,她就说我是不是嫌弃她老了嘛。说一件事能联想到一万件事,而且自动开始写作心理话剧。总之,母亲的爱很难具体写出来,因为体现在太多小的方面了。不过,她当我母亲,我确实很幸福,因为母亲的善良和美丽是我最独特而唯一的存在。
小姑上半年也动了个手术。小姑待我比待表哥还细心,一直把我视作她的第二个儿子,陪我的时间比陪表哥还多。小姑是家族里人生经历起伏最大的,也是一直以来我想写进小说里的人。小姑没什么心机,思想很简单,也是长辈里最小的一个,对谁都很真诚。
大姨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,典型的职场女性。一直忙着工作,那天,她突发性耳聋,把家里的人吓了个遍,好在输液后恢复了正常。
身边的亲人迅速地老去,自己曾经对他们越来越没耐心,我感到愧疚万分。“时间是乖戾的。”这句话描述得太准确了,它以一种独特的方式,教会我们在生活中慢慢成长。
“忽有家人心上过,回首山河已是秋。”岁月静好,愿家人们都在各自的空间守着一份健康,一份安宁,保持着一份从容和淡定的心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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