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《我的姐姐》领跑票房排行榜,打破档期观影纪录,如同《送你一朵小红花》《你好,李焕英》一样,再度证明了现实题材电影的重要地位。母爱与亲情是人类永久的需要,也是艺术创作永恒的主题,这样紧贴日常生活与人生选择的现实题材,在引发观众强烈的情感共鸣的同时,也搅动着我们在理智与情感之间的纠结与争议。
父母意外车祸双亡,给姐姐留下了一个年龄相差近20岁的弟弟。要不要承担起抚养这个弟弟的责任?《我的姐姐》将如此沉痛的问题猝不及防地抛给了姐姐,也犀利地抛给了观众。
电影作为一种大众艺术,会被许多人文社会科学的方法加以审视和检阅。电影为我们讲述的人生故事,情感经历,并不是为了提供标准答案,而是让我们开始对人生选择、内心渴望、人性明暗的思索。
电影《我的姐姐》开篇就为观影讨论开辟了话题的分类,失魂落魄的女主人公安然在接受警察的盘问,警察说,车祸去世的那对夫妇手机里只有和儿子在一起的照片,没有和女儿在一起的照片,但是事发前却打过十几个电话给安然,她没有接,这直接造成了安然心中的愧疚。其实用这两件矛盾的事件放在故事开头作为铺垫,创作者似乎要先发制人地告诉我们父母的偏心,一直到死都要让女儿背着不孝的包袱,而不是诚心诚意地问,父母这样做或那样做算不算偏心。
总的看来这是一部抒情电影,并没有认真讨论伦理话题的雄心。它的抒情方式也很怀旧,非常像上世纪的热门电视剧如《星星知我心》《妈妈,再爱我一次》等等。《星星知我心》的故事结构与《我的姐姐》也是很类似的,父亲车祸丧生,母亲又得了癌症,几个孩子何去何从,实在牵动观众的同情心。而《妈妈,再爱我一次》,同样是母子连心,作为“香火”的幼童不愿接受和母亲分离,屡次从富贵的家庭中逃出,试图回到母亲身边。更有著名沪剧演员陈瑜主演的沪剧电视连续剧《明月照母心》,讲一个老师怎么被一次又一次托孤,最后要送走这些她本来不负有抚养义务的孩子们,又是何等的锥心。《我的姐姐》里,弟弟安子恒也总是在姐姐最想丢掉他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“姐姐”,好像一种通关咒语。
我们若用现代心理学来看待这些故事,这些孩子都有严重的“依恋焦虑”。我们诞生于世的过程,本就是要学习“分离”,先与母亲的子宫分离,再学与母亲的乳房分离,最后,终要与母亲分离。每一次分离,既是危机,也是成长的契机。这就类似于,古代西方男孩的成人仪式,须要独自参与一场战争,其本质,也是要训练他们离开母亲,变得强大。女孩子的成长则要模糊得多,好像是讨论到“结婚”为止,结婚以后的感受就不太重要了。最近又开始变得重要起来,是因为许多女孩子在婚姻里非常不快乐。
以前我们不太深究这些问题。但快不快乐并不是人生的主旨,追求生命的意义才是。“姐姐”安然的生命意义是什么呢?一开始是逃离这个对她不公的家庭,后来是逃离那个对她有结婚生子要求的家庭,她拿来与生活抗争的工具是“考研”,是去“北京”,但是考研以后呢?去北京以后呢?这只是一个选择,并没有任何承诺或者假定考上了研究生,生活就能步入理想的轨道。即使没有弟弟的问题,她的人生方案,依然是禁不起考验的。
不过,这也是我认同《我的姐姐》的部分。至少电影很正面地给安然出了考卷,她好像只是终于争取到了一次充分表达自己感受的机会,却没有彻底完成“艰难的抉择”,作为女孩成人的仪式。她的自我觉醒来自于“一胎”的终结,父母为了生一个弟弟造假她残疾,还因为她暴露了健康的特征而揍她。这当然是不对的,而且从影像的表现来看,母亲是护着她的,这一切都是父亲的意志。父亲打她却不打弟弟,弟弟却只找妈妈不找爸爸,可见弟弟的依恋还是倾向于母亲的。他们姐弟只在父母墓前有过一次有趣的对话,弟弟说,“我们好像有的不是同一个爸爸”。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戏剧话题。
日本电影《帮老爸拍张照》,拍过类似的情节。一对亲生姐妹在母亲的要求下去探望即将去世的父亲,父亲早年抛弃了他们。小姐妹对父亲的记忆稀薄,虽然内心勉强,但还是去了,到了父亲居住的乡下,却发现父亲已经去世,没想到还遇到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。在与弟弟的交往中,他们发现了爸爸的另一面。这个在她们心中堪称无情无义的人,在弟弟心里却是个很好的人。三个孩子有商有量,嘀嘀咕咕说,“原来爸爸是这样的人啊”。直至参加葬礼时,女孩给爸爸捡骨,对爸爸说,“爸爸,我不恨你,也不感谢你。”因为没有看到爸爸本人,她们只能给爸爸的骨头拍了张照。电影传递出了一种奇妙的东西,不是是非也不是性别的问题,而是人的复杂性与生命的短暂。
文章来源:《散文百家》 网址: http://www.swbjzz.cn/zonghexinwen/2021/0416/825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