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消失的锔锅匠呦
记得小时候,常有走街串巷,挑着挑子,操着一口南方口音的锔锅匠,从这村子再到下一个村子。那条担在肩上的竹扁担,一路颤悠悠地回应着那长长的吆喝声:“锔――锅――锔――缸哟――锔――碗――锔盆,水筲换底,锔――锅――锔――缸喽。”于是,便从那满是岁月沧桑的泥草房里,走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,手里拿着一个裂缝的大瓷碗,冲着锔锅匠喊一声:“等会儿。”锔锅匠便停下脚步,等着白发老奶奶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近前,然后接过老奶奶递过来大瓷碗,仔细地看了看后,说出了需要锔补的价钱。一般都不贵,也就一两毛钱。在得到认可后,便放下肩上的挑子,打开前后极其精致的木箱子,从箱子的一个个夹层中拿出一样样家什,通常最先拿出的是个小巧玲珑的木板凳,锔锅匠先坐在上面,然后再拿出一个比凳子还大点的砧板,接着,从一个个夹层中拿出所需的家什来,最特别的,也是锔锅匠的镇箱之宝的,便是那把精致的木钻。前面是一个用铁箍着尖尖的钻头,这个应该就是俗话里提到的金钢钻,要不怎么说没有金刚钻,别揽瓷器活呢。后面堵头是用轴承连起的,中间则是套着用一根木棍带动的牛皮绳。锔锅匠把需要锔的碗放在砧板的架上,然后从砧板的旁边拉起一根皮绳将碗固定后,再将钻头对准大碗裂缝的边缘,来回快速的推送那根连着牛皮绳的木棍,木钻便随着一阵嗤嗤声,钻好了几个细眼来。锔锅匠又从前边的木箱打开一扇小门,里面则是层层双排的小抽屉,拽开一个个小抽屉,找出合适的锔子来,用一个极其小巧的锤子,把一个个扁平而又两头带钩的锔子,摁在大碗刚刚钻好的细眼上,伴随着一阵阵清脆悦耳的敲打声,一只裂缝的碗就锔好了。最后,锔锅匠再把用白灰和豆油调制的腻子抹在有缝隙的地方,这只碗便完好如初了。
在锔碗的这个不长的时间里,早已有不少人等候在一旁了。有手里拿着铝盆的张家大爷,有端着泥盆的李家大娘,还有拎着一口铁锅正往这边走的王三爷。还有几个手里拎着薄铁皮水桶和洋瓷盆之类的年轻的小媳妇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,他(她)们手里的东西不是漏眼了就是裂缝了。
锔锅匠见等着修补家什的人越来越多,便把动作加快了许多,手里的小锤也因为兴奋而敲出了节奏,伴随着一阵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后,人们陆续拿着自己被锔锅匠修补得近乎完美的家什,满意地朝着自己家走去。如果是正赶上天色晚了,锔锅匠便央求那些好说话的人家,祈求在人家借住一宿。山里人本性淳朴而又厚道,几乎都能答应锔锅匠并不算过分的要求。记忆中有个锔锅匠还去我们家住过一宿呢。但锔锅匠到谁家也不会白吃白住的。他会免费为那家锔补几个漏眼的裂缝的锅或是碗盆什么的,作为吃住的酬谢。晚上则在为他们准备的一个地方安歇。这些锔祸匠大多都身材矮小,挑担的两只木箱放在仓房或柴房里就行,所以并不占多少地方,他们睡觉时坏毛病几乎没有,夜里根本就感觉不到多出一个人来。待到鸡叫三遍天色刚亮时,锔锅匠便早早地起床,或是继续修理头天晚上没来得及修理的物件,或整理一番自己挑担的木箱子里的家什。在吃罢早饭,又说了一番道谢的话后,便又挑着两只木箱子,朝着下一个村子走去,伴随着竹扁担颤颤悠悠的是那长长的吆喝声:“锔――锅――锔――缸,锔――碗――锔盆,水筲换底啦……”
那时候我也就十来岁,每有锔锅匠到我们村时,我常常会从这家又追随到那家,而且永远不厌其烦,一直到最后,恋恋不舍地看着锔锅匠消失在茫茫的旷野里。后来我曾经依葫芦画瓢,按照锔锅匠使用的木钻也琢磨着做了一个,虽然拉动木杆,木钻头也能转动起来,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瓷碗上钻出洞来,我只能发出“不是揽不到瓷器活,只因没有金刚钻”的感叹。
现在的生活照比那个时代可以说有着天壤之别,不管是锅碗还是缸盆,坏了直接就扔了再买新的。人们再也不用因为漏眼或裂缝的盆碗而纠结了。锔锅匠,这个曾经给生活在艰苦岁月里的人们带来了多少安慰的手艺,也随着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。
但是,那曾经出现在生活里的跼锅匠,那曾经回荡在旷野里的吆喝声,真的就可以忘怀了吗?前几天不小心将一个心爱的花盆摔出了一个裂缝,想着扔了怪可惜的。便翻箱倒柜的找出电钻,铁丝等,根据记忆中锔锅匠的操作方法,又是钻眼,又是做锔子,鼓捣了半天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花盆虽然锔好了,但其锔钉处的美感和记忆中锔锅匠的手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,无奈之下只能在叹息中再次丢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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