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黎杰
不用出门,我就知道荷花该开了,夏天越往深了走,荷花就该自然香了。
荷花开是时令,时令不等人。
我喜欢荷花的荷字,我觉得荷花一词是动词而不该是名词,甚或当成形容词也未尝不可。荷字嘛,象形于一个人藏身于夏日草叶下,目睹一片又一片草叶托举起一朵夏天可人的花来。
我一直认为荷花的荷与荷锄的荷差不多一个意思,曾经在翻《红楼梦》时,看到黛玉荷锄葬花一节,就在想这个荷字极不简单。荷锄,那定是纤弱的黛玉手中那把秀气小锄头上已然沾染上了高贵的花香,曹雪芹才敢用上这个荷字,这个荷字在这里当然是动词,花香因此演化成了黛玉手中的动词,这对于我当时是相当震撼的。
由此想到,夏荷,自然是夏如人,附和上荷花的风雅,把一朵花高高举在肩,扛在肩,那香,自然从头到脚熏了人,熏了夏天,熏得人心旌摇荡,动荡不安。
再热,都要去看荷花。起了早,抵达荷塘时,天刚麻麻亮,天亮不亮无关紧要,紧要的是那荷塘,以及满塘荷。天渐亮,田田荷叶上薄雾渐起,仿若天空的云彩掉下来,盖在大地之花上。
我喜欢晨雾,朦胧仙气,周围俗物退却了,雾是翠绿的,只落在荷叶上,滴成珠,滚成粒,凝成串,珠在叶上闪,居然闪出响动来,这响动轻微,好多人听不到,我能听到。
噗,似碎银,似呢喃,似玛瑙,似琥珀,响得脆,响得沉,或叮冬,或润物,或若青蛙从田埂跃进塘里,把一圈一圈涟漪弄散乱,尔后,呱一声,早晨也跟着碎了。
荷花要午休。一位摄影师独自蹲在荷叶下,她的脸在早晨霞光中更显酱紫,是否在等豆娘?寻蜻蜓?抓拍翠鸟?我不肯定,但摄影师的等待是有道理的。我见过她拍的荷花,和许多人角度皆不同,仰拍,高光,留白,不见水而觉水漾。而真正让我动心的是摄影师那句话,她说荷花要午休。
我记得,我当场就呆了。好半天才缓过气来。我要看荷花午休。摄影师说好,于是我们守在阳光下,等太阳登顶,皮都晒脱一层,正当恹恹欲睡时,摄影师用手肘顶我一下,说,快看,荷花午休了。
我睁大眼睛,就看不出哪朵荷花在午休。摄影师打开相机,她说你看这几张荷花,同一朵,不同时段,花瓣一张比一张收得紧。懂了,这收紧的过程,就是午休。
我不由得睁大眼睛,想在塘中寻找是哪一朵。摄影师说,不用找,用心体味。是的,我等凡夫俗子,自然找不着。摄影师说,走,不要影响荷花午休,惊了它好梦。是的,快走。
有一年夏天,我在圣莲岛上见到旱地荷花,引为稀奇。是的,荷花也可走上陆地。水陆草木之花,可爱者甚蕃。据说,旱地荷花不是我国原产,引种的。我不信,既然引种得来,那陆地也可生荷花。我们不是没有,大抵是没找到而已。
旱地荷区别于塘中荷是肯定的,旱地荷粗状如腿的茎,暗黄的花瓣,尖刺的叶片,生在陆地,自然比生于水中辛苦。我把拍的旱地荷花放朋友圈,几乎无人识之。
后来,我又于人说,有一种荷花长在树上,他们还就真不信。这也难怪,荷花乃水性之物,走上旱地,已然稀奇了,现在又整出一个树上荷花,当然没多少人信了。不过,这树上荷花不是特稀罕之物,而是一个叫广玉兰的花,因其花瓣酷似荷花,只不过花期延后,水中夏荷开后才可见到树上荷花。
也有把荷花叫做莲花的,我曾经也傻傻分不清两者关系,是因读了《爱莲说》,老师讲爱莲说的莲花就是荷花,把我搞糊涂了,周敦颐也真是的,把一个很美的荷字硬写成莲字,还让人无法改动之。不过,那时我还从未真正见到荷花,糊涂不足为怪,傻傻分不清属正常。
朋友圈晒荷花的多了,这足以逗引我去找夏,找热,找荷,找荷花。
【作者简介】
黎杰,四川省作协会员,南充嘉陵文联主席、作协主席,《凤垭山》文艺主编。散文见诸《人民日报》《农民日报》《四川日报》《新民晚报》《华西都市报》《贵州日报》《甘肃日报》《广州日报》《中国自然资源报》《中国教师报》《四川文学》《天津文学》《草原》《牡丹》《散文百家》等。出版有散文集《给爱一点空间》《等爱的槐花》《此情不关风月》,本版旅游散文集《我想陪你看风景》等。2016年获四川散文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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