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视着40多年前的同学李小玲的日记,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。时间仿佛也定格在那令人难以忘却的日子:1970年10月17日凌晨。
当时建制为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六师二团(海南屯昌县晨星农场)的养猪连受到强台风袭击,该连地处低洼,连续暴雨引起银岭山山洪爆发,淹没了整个营房,28位从各连队抽调上来的优秀知青,在和洪水搏斗一个多小时后,有22人被洪水卷走殉职,其中有20位是风华正茂的女知青,她们中间最大的23岁,最小仅有16岁。小玲就是其中之一。
(一)
小玲是我在华南师范学院(现华南师范大学)附中1967届高中的同班同学。小玲学习成绩优异,尤其是她的俄语成绩是我们望尘莫及的,在高二下学期被国际关系学院相中,我们一致看好她成为未来的外交官。小玲还任校团委组织委员,学习之余经常找发展对象谈心,她长着一双会说话的、聪慧明亮、讨人喜欢的大眼睛,思维敏捷,谈吐风趣,爱关心和研究国内外政坛大事,经常会有说不完的生动故事。
小玲既是有崇高理想的人,也是性情中人。1968年11月5日下乡时,小玲与父母未见一面、道一别,就怀着发展祖国橡胶事业、建设祖国美丽宝岛的雄心壮志,渡过海峡来到晨星农场。她的15岁的弟弟也一同下乡到同县的南吕农场,妹妹则下乡到广东阳山县农村。
小玲的父亲曾任广东省委组织部副部长,母亲曾任华南农学院党委组织部部长。可小玲并没有将自己的前途命运与父母联系在一起,她认为年青人的路要靠自己走,她1969年10月30日给妹妹信中说:“……十分同意你的看法,有人就是那么‘高明’,离了家庭就活不下去,有那么一个后台就高人一等,可笑……离了家庭就不能干革命?!唉,我真替他们害羞!”
“我接到妈妈的来信,要我回广州,看来不可能了,要抓革命,促生产。”“明年我们连开荒600亩,真要大干一场,少了一个人就是少了一份力量,我说什么也不能在攻坚战的关键时刻回家啊。我思想很通,一点也不闹情绪,安心抓革命促生产。”“我没有什么理由回去。要说回去看妈妈,这一理由是不充分的,而且目前生产很紧,要‘一抓三促’,所以不回去了。”这是1969年,小玲收到妈妈的来信,要她回广州时,她写给弟弟和妹妹的信。她还给妈妈回了一封信:“妈妈,你现在的情绪好些了吗……橡胶是祖国迫切需要的工业原料,我们从事这个前人从来没有干过的光荣伟大事业,是无比骄傲和自豪……”
小玲1969年12月被选派到六师师部参加通讯报道员学习班,到各团采写稿件,当月22日她在写给妹妹的信中说:“到其他团,更开阔了我的眼界,那里的生活比我们团艰苦,交通很不便,条件比我们团差,这更坚定我为橡胶发展贡献毕生的信心,橡胶发展太需要人了!什么时候看到我们国家橡胶自给了,那时才心花怒放呢!不瞒你说,来海南一年了,和你爱上粤北的一草一木那样,我爱上了这里的山,这里的水,爱上了这里独特的橡胶,一看见橡胶林就感到格外亲切。”
(二)
小玲下乡前就患有慢性肝病和胃病,特别是肝病,如果防治不当就会转化为肝硬化,危及生命。刚到农场时,小玲分配在条件稍好些的老连队,当她得知要建新点开荒种胶时,便积极要求去新点吃苦锻炼。她在1969年5月28日的日记中这样写:“自觉,建设社会主义就是靠自觉!队里决定让五班去新点了,我们班是附属的,可是没有我的份。不行!我一定要去!想办法!和同伴们尝尝创业的滋味——尽管领导、地点都不是很称心,我还是很高兴的!争取!争取!到艰苦的地方磨练自己。”
在新点,小玲干了农场最苦最累的活——开荒挖穴、上荒山砍树扛木料建房、割茅草盖草房等等。她那稚嫩带病的身躯,经常要在炎炎烈日下暴晒劳作,每天挥汗如雨,经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考验,这些考验记录在她1969年7月、8月、9月的日记里:为了祖国的橡胶事业,晒黑了皮肤炼红了心,有什么不好!”“割茅草于烈日下,热得简直要吐,肝也很难受,胃也够呛,怎么回事?真讨厌!坚持吧,要锻炼毅力,更重要的是为我们的橡胶。”“大病坚持干,小病大干,没病拼命干!——多感人的豪言!为了橡胶事业豁出去了,五指山下埋忠骨——干呐,为着明天。”“连续奋战八个小时,又遇上倾盆大雨,真是最疲乏的一天。到最后两小时,我几乎觉得我的精力全都使尽了。累得说不出话来,只会象牛一样喘气,要翻山越岭,羊肠小道坎坷不平,加上大雨,真可谓路隘林深苔滑,扛着木料下山来,几次欲滑倒,出了一身汗,险呐!最后我的牙已经咬得不能再咬了,甚至失去知觉——就是那讨厌的肝,逼得我拼命咬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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